小小卷不说话

杂食。不写了就是不嗑了。

【顺懂】清明雨上


甜/全员存活/退役之后续集/不是瞎JB写的

 

风走着走着,一头栽在地上。激得泥土里的水乍然惊起,直直往顶上冲。

天地倒转,雨就下下来了。

顾顺退役时候腿伤很重,养了好些年才缓过来。阴雨天还是犯筋骨疼,躺在床上呀呀地撒娇。

李懂后几年也退了,巴巴地伺候这越发难搞的老男人。

杨锐知道了嫌弃地说:

“你俩可真能折腾。”

可不是吗?人生在世短短百年,多少人擦肩而过,恩仇泯灭谈笑间。最可贵也不过你来我往的,反反复复折腾来折腾去。

顾顺老家已经没了人,李懂父母离异,从小跟着奶奶生活。

奶奶年纪越大,脑袋越糊涂。渐渐的,清醒一阵,迷瞪一阵。李懂在舰上的日子里,全托邻里街坊照料。后来,全权变成了顾顺一个人的责任。

清明前后,李懂突然说要去看看老人家。连忙忙里忙外地拾掇东西,把狗送到杨锐和徐宏家里养几天。

那大黑狗还念着徐宏的红烧肉汁拌饭,开心得一瞬间变成了一头羚羊。

顾顺说:

“要是你奶奶看到我,说哎呀孙子回来啦?你就当我对象。

她要是对我说你找谁啊?我就自我介绍我叫顾顺,是她孙子的对象。”

李懂眨巴着眼睛,内心翻腾。

顾顺倒是不明白了:

“怎么啦?听不懂啊。”

李懂好像又变回了年轻样子,结结巴巴地:

“这几年......我说你退了之后这几年,都是这样过来的?”

顾顺扑哧笑了:

“就是这么过来的呗。”

他们走在雨里,顾顺为李懂擎着伞。

他个子高,总是他来想办法挡雨。

鞋子踩在浅浅的水汪里,发出清脆的响声,溅起星星泥点。

李懂突然问他:

“腿疼吗?”

顾顺笑盈盈的:

“还可以。”

突然,温暖的手掌覆上顾顺握着弯弯伞柄的手。

李懂顺手把伞换到他自己手里,说:

“我来拿吧。”

顾顺微微低头看他,猛然间撞进一双亮晶晶的眼睛。

这人已经快四十岁了,有时却能将时间无限折叠,穿越千山万水而来,夹杂着隐秘的性感。

有趣又纯粹。

李懂最近也胖了些,脸颊上红扑扑的:

“你走在我右边,别淋着腿。”

雨串子连接上下,分不清天地。

他俩并排站在老车站等公交,黑色的长柄雨伞包裹在闪闪发光的水渍里,妥帖地收在脚边,像一把早已退出江湖的名剑。

风声如涛,吱吱呀呀地吹着破旧的广告板摇摆。

有罩着深蓝色雨披的电动车从远处驶来,渐渐放慢了速度。透明面罩里衰老的眼睛,好奇地打量他俩。

顾顺说:

“陈老伯!哪里来啊?”

那人一拍大腿:

“我说呢!小顾啊!来看李家奶奶啊?”

他又打量打量旁边稍微矮点儿的男人,

“这位是?”

李懂朝他笑笑:

“我是李懂啊,陈伯伯。”

那人一愣,身子明显往后一缩:

“懂儿啊......”

他把语调放慢下来,拖长了音,

“不是我说什么,这几年你......”

公交车鸣着喇叭靠站,在斑驳大雨中车前灯晃得人眼睛疼。李懂和顾顺几乎是下意识地全身僵硬。

老人家的电动车还占着公交车站台的位置,赶忙摆摆手,一溜烟开走了。

李懂撑开伞,让顾顺先钻进去。

乡间的路这两年经了政府统一修缮,已经不会在雨天积水了。

也就不会有雨过天晴,把狗按在水坑里洗澡。再穿着凉鞋跳起,重重踩起水花万丈。

车窗半开半关,小路两旁的树叶刮蹭着钻进来,发出嗞啦声。车厢里就他们两个,那声音生生戳着李懂的心。

李懂问他:

“我是不是......”

顾顺牢牢握住他的手。

李懂的奶奶是个乡下老太太,就没进过城。

他父母离婚后很快就各自组建了家庭,他就再也没了完整的家。

小时候跟着奶奶砍柴种地养兔子,凌晨三点钟捞水葫芦去卖,三个月可以赚两百多。

当兵后,大部分的钱全寄回来,靠着面子托隔壁邻里照看照看。

他经常会想到这个一生操劳的老人,可真真太忙的时候,这唯一的家里人会变成一个幻境。里面有他的苦,他的泪他的汗,他的怀念与寄托。

太遥远太真切的回忆,往往想着想着,就不真实了。

可是他踏进那座老宅子,看到古旧破败的水井和发霉的竹晾衣竹。蒙着时间旧纱的回忆,就晕成了眼眶里滚烫的泪水。

他狠狠抹一把脸。

顾顺反握住他的手,捏了一下。

瘦小的老太太坐在矮藤椅上挑荠菜,小篮旁放了把铁质的小铲刀。

院儿的篱笆门开着,木结构的老房子门也开着。

老太太看到来人,惊讶地迎上来:

“懂儿啊!”

顾顺一时间分不清她喊的是谁。

老太太一把握住李懂的手,往屋里带,脸上的皱纹都在颤抖:

“懂儿啊,你回来了,这次还走吗?”

李懂赶忙说:

“不走了不走了。”

顾顺把李懂手里伞接过来,撑开放在门廊下面。

李奶奶坐定后没说两句话,又匆忙站起来拿花生米。

又说:

“你上个月来看我的时候,不是带了盒饼干吗?我一个老太婆哪儿吃得来,你拿回去自己吃吧。”

顾顺赶忙拦她:

“奶奶别忙活了,那是低糖营养饼干,专门给你们老年人吃的。”

李懂坐在藤椅上,像是屁股底下坐到了钉子,突然不知所措起来。

看样子,奶奶还是糊涂的。

果然,她惊讶地问顾顺:

“你是谁啊?”

顾顺游刃有余地回答她,像是操练了无数遍:

“奶奶你不记得我啦?我是李懂的对象儿啊,我叫顾顺。”

奶奶像是记得,又像是寒暄,没人真正搞得清楚:

“噢,顺子啊。”

她又把顾顺往椅子上按,

“坐坐坐,奶奶给你拿花生米吃。”

说着,又走进了灶房间。

李懂看着手边的花生米,哭笑不得。

不一会儿,李奶奶又盛了一叠花生米出来塞进顾顺手里。

顾顺笑出两颗小虎牙,像是个需要被哄着宠着的小孩子:

“谢谢奶奶。”

李奶奶顺势抓住顾顺的手,眯着眼睛对着光,一个一个摸他的指肚子:

“这孩子好啊,不得了。这个手都是斗。”

她又抓起顾顺另一只手,仔仔细细摸过去。

顾顺吓得差点没吃着送到嘴边的花生米。

屋檐上的水结成水串儿往下落,噼里啪啦的。随风晃出一道微微弯曲的线,像是一片水晶帘。

李奶奶激动地讲:

“哟!真的不得了不得了!这十个指头都是斗!”

老人家迷信都看手相,古语说十指连心,关于手指头的算命方法实在太多了,看指纹就是一项。

一斗穷二斗富,三斗四斗卖豆腐,五斗六斗开当铺,七斗八斗把官做,九斗十斗享清福。

李奶奶摸着顾顺的手笑得开心:

“我们家懂儿手指头上十个簸箕。十个斗的人和十个簸箕的是上天注定的姻缘,要受好几世磨难不能相守,才可以换来下一生缘份。”

李懂心里猛烈颤动。

顾顺认真地看着李懂,声音带笑地哄老太太开心:

“我和懂儿死了也不喝孟婆汤,这样就可以生生世世都记着对方。”

奶奶脸上乐开了花,笑声和雨声混在一起,在天地间回荡。

顾顺腿疼,李懂让他坐着挑荠菜。

他自己和奶奶忙活着,做了一大桌子菜。

古旧的灶台下用干柴点火,烧出来的大锅菜格外香。

奶奶给顾顺捡菜:

“吃点肉吧,你看你瘦的。”

李懂看看他的小肚子,抿着嘴不说话。

顾顺开心地把蛋饺往嘴里塞。

一会儿又说:

“这个菜多吃点,懂儿烧的。”

顾顺夹了两大筷子。

奶奶自豪地给他盛了碗汤,放在边儿上凉着:

“我们家懂儿手艺好吧,和他在一起不亏。”

吃完饭奶奶提议:

“吃点水果吧,不然嘴巴里苦。”

饶是顾顺胃口再好,也是吃不下了。

看到旁边人求救的眼神,李懂赶忙提议:

“我们回来时候看到陈伯伯,要不我俩过去走走?”

顾顺和李懂就提溜着满满当当两篮子蔬菜出门了。

雨下得大了些,农作物在雨水的打击下泛着青绿色的光泽。

顾顺自顾自扯起话头:

“我之前和奶奶提起一起住到城里去,你猜怎么着?”

李懂有心事,漫不经心问:

“怎么着?”

顾顺笑着说:

“她举起条凳就往我身上抽,说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了,那宅子怎么办,你敢把我带走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孙子!”

他举起没有拿篮子的左手比划两下,接着说,

“这老太太力气还挺大,我又不敢动作,怕她太激动。就只好和她在小院子里追来追去。”

他捏捏李懂的脸逗他:

“开心点没有?”

李懂一侧身躲开,沉默猝不及防地与雨水相融,在天地间无所遁形。

顾顺说:

“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,觉得自己愧对于至亲至爱的人。可我们都是军人,我们的生命是奉献给国家的。至少是在役的时候。”

李懂低着头不说话,顾顺就歪着脑袋弯腰下去,从下方看他。他说:

“多大的人了。”

然后用对襟毛衣的袖子给他擦脸:

“要是每个人都只关注小家,谁还去当蛟龙,谁还去保卫祖国。那千千万万的小家又该怎么办?”

李懂站住不走了,突然扑进他怀里。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,结结巴巴说:

“奶奶已经快九十岁了……”

伞歪歪斜斜地悬在那儿,却神奇般的撑住了所有的雨水。顾顺逗他:

“李懂?主狙李懂?李队?懂哥?”

李懂恼道:

“你别闹,我烦着呢。”

顾顺一手搂着他,一手还提着菜篮子呢,只能亲亲他的耳朵:

“我腿疼。”

李懂手里也都拿着东西,只得用脑袋轻轻顶他一下,赶忙站正:

“走吧走吧。”

雨水像是倒灌入土地似的,让一切回到该去的地方。

云朵揉碎了掉下来,孕育出绿色的生命,让那生机与希望直直长到天上去。

陈伯伯碎碎念地唠唠叨叨,说懂儿啊,你现在既然退了,就经常回来回来。一会儿又说,小顾一个人也不容易。

他拿了两篮子蔬菜进灶房间,又拎了两篮子蔬菜让他们带给李奶奶。

临走时,他拉着李懂的手,认认真真地说:

“你们两个,要好好的。”

上了年纪的人不知道为什么,总喜欢拉别人的手。好像把手攥在手里了,就不会跑。

李懂点着头一叠声应下,把黑伞撑开。顾顺一猫身灵巧地钻进来,两个人一会儿就消失在雨幕里。

回去的路上,破旧的公交车在乡间小道上摇摇晃晃。

顾顺说:

“那次被打之后,我又提了好几回。奶奶就一直说,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活法,他们老一辈,就要死在老一辈的活法里。”

李懂回答:

“那我们多走动走动。”

他把黑伞挂在前排的扶手上,拉着顾顺的手。

他问:

“那你觉得什么是年轻人的活法?”

顾顺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:

“什么夏天爬山,冬天滑雪啊,一起去国外逛一逛啊。”

李懂也认真地想了会儿,倒是没提他腿上的旧伤,说:

“好。”

公交车摇摇晃晃地进站了,顾顺说:

“一会儿去门口的小店买点口香糖。”

李懂明知故问:

“还吃薄荷味?”

顾顺直冲着他笑:

“习惯了,改不掉了。”

李懂为顾顺擎着伞,两个人缓缓地向家里走去。

 

End

 

 

 

 

 

*喜欢写日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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